[原创]示技的武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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示技的武术

中国古代素有礼乐之邦之称谓，乐在人民生活中占有很重要的位置。《礼记•乐记》说：“乐者，天地之和也。礼者，天地秩序也。”，先秦时候的乐实际上是歌舞乐一体的。其中的歌很多收录在《诗经》里面，舞则有文舞武舞之分。武舞最著名的要数产生于周朝的反映武王伐纣伟业的《大武舞》。《大武舞》由士兵在台上手持兵器，列阵演练编排而成，其具体内容从史记。乐书中孔子的一段对话可窥知大概：

“宾牟贾起，免席而请曰：“夫武之备戒之已久，则既闻命矣。敢问迟之迟而又久，何也？” 子曰：“居，吾语汝。夫乐者，象成者也。总干而山立，武王之事也；发扬蹈厉，太公之志也；武乱皆坐，周召之治也。且夫武，始而北出，再成而灭商， 三成而南，四成而南国是疆，五成而分陕，周公左，召公右，六成复缀，以崇天子，夹振之而四伐，盛威於中国也。分夹而进，事蚤济也。久立於缀，以待诸侯之至也。”

这段文字是说，宾牟贾问孔子大武舞开始时击鼓警众，台上肃穆很久，为什么迟迟没有后续
表演。孔子说乐是现成事物的再现，并解释，开始时舞者手持盾牌，山立不动，象武王等待时机；发扬蹈厉，象太公吕望决心坚定，武事毕，单膝跪地，象周召二公治理国家。再者，乐开始时，舞者象北出朝歌，再奏象武王灭商，再奏象凯旋南归，再奏象南方归顺，再奏象分陕而治，周公治左，召公治右，奏第六遍舞者复缀成行表示对天子的崇敬，天子与大将夹舞者而立，振动铎铃，四面出击，威势盛于中国。夹舞者分进而出，是为了战事早些成功。成行以后久立不动，是为了等待诸侯的到来。

周朝初年，中国的武术应当还是主要以训练军事实战人才为主，大武舞的出现也说明此时已经有武术的舞台表演，当时的宫廷雅乐中有六大舞，分别代表周以前的六个朝代，它们是：起自黄帝时代的《云门》（也名《云门大卷》、《咸池》和《承云》），尧时的《大章》（又名《大咸》），舜时的《大韶》，夏朝的《大夏》（又称《夏龠》），商朝的《桑林》，以及周武王时的《大武》，其中前四个为文舞，后两个为武舞。孔子对武术出现在舞台显然颇有些微词，所以论语说：“子谓《韶》尽美矣，又尽善也。谓《武》尽美矣，未尽善也。（《论语•八佾》）”。

武和舞的结合，除了寓教于乐，振奋民心，概也相当于阅兵，既可以威慑百姓，又可以令邻国不敢轻举妄动。恰如孙子所说：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也所谓一石数鸟。此种武术表演，其意不在技击，而在示技，其妙用，也由此可见一斑。

武术如果只是为了实战，一般只需要训练两样东西：一是临场应变和攻防技术，此谓练打；二是击打和抗打的强度和耐力，此谓练功。示技武术的出现，则催生了中国武术的另一种新的形式：套路。套路的出现，到了近代，由于内家拳的诞生，还有另外一个功能，增加练功和养生效果，因为内家拳是练功和练打合一的武术，套路可以自然延长练功时间。

中国武术的剑器套路至少在战国末期已经出现，《史记•项羽本纪》有一段著名的鸿门宴的故事：

“项王即日因留沛公与饮。项王、项伯东向坐，亚父南向坐。亚父者，范增也。沛公北向坐，张良西向侍。范增数目项王，举所佩玉玦以示之者三，项王默然不应。范增起，出，召项庄，谓曰：“君王为人不忍。若入前为寿，寿毕，请以剑舞，因击沛公于坐，杀之。不者，若属皆且为所虏。”庄则入为寿。寿毕，曰：“君王与沛公饮，军中无以为乐，请以剑舞。”项王曰：“诺。”项庄拔剑起舞，项伯亦拔剑起舞，常以身翼蔽沛公，庄不得击。”

两人拔剑起舞，各自在场内单练，应该是在演练一种套路，因为套路有一定的观赏性，可以显示人体矫健之美，因而可以在吃饭时表演，而项庄的目的是在剑舞的时候突然行刺，项伯则有意用身子护着刘邦。说明这样的示技表演随时可以转换成实际的技击。

实际上武术示技，从现代武术来说，本身也可以比赛，以决出武术演练的美感和技巧的高下，但和竞技武术不同的是，它不可以对决，即是使双人对练的示技，也没有心理对抗性，有时会出现隔空效果和过分配合的情况。凡通过心理影响为主，而产生的非物理接触的打击效应的技击或示技，则称为虚拟技击。

示技如果和技击严重分离，则变成一种以人体表演为主的体育，只表现动作的难度和优美，而不必涉及实际的技击内涵。剑舞到了唐朝，似乎也有这种倾向。杜甫在《观公孙大娘弟子舞剑器行并序》记录的公孙大娘和她的弟子李十二娘的事迹，似乎是一注脚。杜甫在诗序中说，自己先是在夔州见到临颍李十二娘舞剑器，被其折服，问到其师承，知是公孙大娘，于是忆起小时候曾亲眼见过公孙氏舞剑的情形，其雄妙神奇，历历在目。诗序还说唐代草书家张旭，也曾常见公孙大娘舞剑，“自此书法长进”云云。杜甫诗原文如下：

    “昔有佳人公孙氏， 一舞剑器动四方。
　　观者如山色沮丧， 天地为之久低昂。
　　如羿射九日落， 矫如群帝骖龙翔。
　　来如雷霆收震怒， 罢如江海凝清光。
　　绛唇珠袖两寂寞， 晚有弟子传芬芳。
　　临颍美人在白帝， 妙舞此曲神扬扬。
　　与余问答既有以， 感时抚事增惋伤。
　　先帝侍女八千人， 公孙剑器初第一。
　　五十年间似反掌， 风尘澒洞昏王室。
　　梨园弟子散如烟， 女乐馀姿映寒日。
　　金粟堆南木已拱， 瞿唐石城草萧瑟。
　　玳筵急管曲复终， 乐极哀来月东出。
　　老夫不知其所往， 足茧荒山转愁疾。”

诗中杜甫称公孙氏为佳人，其弟子李十二娘则为美人，据言公孙氏是唐玄宗所设教坊中的歌舞女乐，唐玄宗宫中侍女有八千人，公孙氏舞剑水平第一，其时大唐歌舞升平，公孙氏一个如花美女能把剑舞的精妙绝伦的好看，是否也能实战却是不得而知。

实际上这种只具观赏性的武舞在先秦就有，诗经《邶风•简兮》就写到一种叫《万舞》武舞，诗中美奂美仑的描写使人很难还把它和非死即伤的战场肉搏联系到一起。全诗录之于下。

简兮

简兮简兮，方将万舞。
日之方中，在前上处。
硕人俣俣，公庭万舞。

有力如虎，执辔如组。
左手执龠，右手秉翟。
赫如渥赭，公言锡爵。

山有榛，隰有苓。
云谁之思？西方美人。
彼美人兮，西方之人兮。

诗比较短，译文如下：

壮丽

如此壮丽，如此辉煌，盛大的舞蹈就要开始了。
日正当中他是舞队的领袖。

如此强壮，舞步在宗庙的中庭。
活跃如虎，他手舞缰绳如丝绫。

左手执笛，右手举着雉羽。
脸色发亮如红土，诸侯赐他一杯酒。

山上有橡树，湿地有甘草。
他思念的是位西方美女，
一位西方的美女哟，是他心中的爱慕。

这或许也说明了示技之美自有其绝世而独立的存在价值吧。